年紀大了，對過去的回憶大都會多于對未來的憧憬。而且會發(fā)現(xiàn)，追趕時代發(fā)展的腳步時，已經(jīng)越來越費勁，盡管一直在追趕著。我就是這樣，腳步越來越慢，回憶越來越多。某次，跟幾位年輕記者聊起現(xiàn)在記者們極其便捷的傳送稿件手段時，思緒就直接閃回到30多年前。想起我剛剛當體育記者時，為了及時把稿件傳回編輯部，而發(fā)生的各種不同的較著勁的故事。
拍發(fā)“新聞電報”——基本靠走
兩個帶給我們順利把稿子發(fā)回報社希望的小小的電報局，應該早就消失了吧。
1983年深秋，上海。
深夜，獨自一人走在空蕩蕩的南京路上。那個時候，沒有出租車，沒有開著門的店鋪，也沒有一個行人。好像連一只流浪貓都沒有。但是我知道，遠處在南京東路靠近外灘的路口處，一定會有一個小小的郵電局亮著溫暖的燈。
已經(jīng)忘記那是一次什么比賽了，只記得寫完稿子已經(jīng)夜里12點多。住在南京西路上的上海體委招待所，房間沒有電話，門房已經(jīng)下班，唯一的一部電話機，已經(jīng)被鎖了起來。幸好當時京、滬、穗三地的郵電局專門開了一項“新聞電報”業(yè)務，可以用普通稿紙寫電文，而且每個字只收0.02元，比普通民用電報每個字0.07元便宜很多。只是由于業(yè)務量很小，好像只有京、滬、穗3個城市有這個業(yè)務，而且每個城市只有一個業(yè)務地點。
那一天拍完電報，走過整條南京東路再加上三分之一條南京西路，回到招待所已經(jīng)凌晨一點半了。招待所大門緊鎖，敲了十多分鐘的門，也沒人開門。直到已經(jīng)決定，要像南京路上好八連當年剛剛進城一樣，坐在門口臺階上等待天明時，值夜的大爺才睡眼惺忪非常不高興地把門打開。
那兩年，經(jīng)常三更半夜走在上海和廣州那兩條熟悉的道路上。
打電話發(fā)稿——基本靠吼
1984年暮春，依然是上海。
世界杯跳水賽第一次在中國舉行。當時大概有30多個外地記者集體住在上海萬人體育館北面的“小奧運村”里。名字很響亮，其實就是幾排木板平房。房間里都是上下床，沒有電話。這30多個記者發(fā)稿，就只能用門房里的兩部電話。于是，每天晚上各報截稿之前，就是大家集中發(fā)稿之時。每天一到那個時辰，那間不到20平方米的門房就一定會出現(xiàn)一種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景象。
那個時候，電話線路非常不好，不但聲音小而且經(jīng)常掉線。兩部電話同時有人發(fā)稿，都在聲嘶力竭地沖著話筒大聲嚷嚷，再加上屋里急不可耐等著趕在截稿時間完成任務的其他記者著急催促的聲音，每天發(fā)完稿子都好像打了一場架。開始的時候兩部電話機都放在一個小小的柜臺上，由于離得太近，“喊”稿子時互相干擾，后來就變成一個人站在桌子上，另外一個就鉆到旁邊另外一張桌子下面。那幅景象，現(xiàn)在想想都會不由自主地樂出聲來。
可惜當時大家都急著發(fā)稿子，誰也沒有想到留下那些再也不會有的鏡頭。
說起搶電話發(fā)稿子，還有一些好玩兒的事情。因為那個時候各單位對出差經(jīng)費控制很緊，所以除了電視臺記者之外，大家在國內出差都住價格便宜的招待所。而招待所的房間幾乎都沒有電話。于是，記者們住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掌管著電話大權的女服務員搞好關系。有一件真事，某次大型比賽時，所有記者都住在同一層樓。令人奇怪的是，每天都是同一個記者最先發(fā)稿。在他之前，沒有一個別人的電話能接進來。后來才知道，原來這個記者認了樓層服務員為干姐姐。于是服務員大姐在她干弟弟電話沒有來之前，所有電話都說“人不在，過一刻鐘打來。”直到干弟弟發(fā)完稿子，電話才能恢復正常。
為發(fā)稿好朋友在美國吵架
隨著科技進步，慢慢地發(fā)稿的形式多樣化了。有了電話錄音，有了圖文傳真機，后來又有了電腦。
1994年，美國世界杯。我們幾個中國記者在洛杉磯時為了省錢，就住在一套旅行社租的聯(lián)排別墅里。7個人3條電話線，其中兩條用來連接文傳機，另外一條連接電腦。大家按照日晚報不同發(fā)稿時間分配使用，基本沒有矛盾?？墒怯幸惶?，其中一條連接文傳機的電話線路出了問題，于是兩位既是好朋友，又是在他們所在城市都很有影響的記者，為爭搶一臺文傳機爭吵起來。結果那位用電腦發(fā)稿的記者，為了勸架，誤碰了電腦上的不知道哪個鍵，辛辛苦苦敲出的近兩萬字的稿子，全都丟了。只好熬了一個通宵重新來過。最后那兩位吵架的和好了，反而調侃丟了稿子的記者：“還是我們用文傳機的好吧，白紙黑字，永遠也丟不了。”
廁所水箱的妙用
前面的3個故事都是我的經(jīng)歷，而下面這個故事是別人給我講的。不過，據(jù)說可信度百分之百。
這是一個電臺記者的故事。在采訪一次大型綜合性運動會時，一位某電臺的知名老記者負責采訪開幕式。沒想到采訪機出了故障，竟然沒有錄下現(xiàn)場掌聲。馬上就要到發(fā)稿時間了，開幕式的錄音報道沒有現(xiàn)場掌聲怎么行？滿頭大汗的老記者急中生智，跑進廁所。那個年代的廁所水箱都是掛在高處的，正當別人以為他急出了毛病時，人家卻打開了已經(jīng)恢復正常的采訪機，對著話筒開始讀新聞稿。當他讀到運動員入場時，突然把話筒舉到掛在墻上的水箱旁邊一邊說“運動員現(xiàn)在入場，全場觀眾掌聲雷動！”同時拉下放水的繩子，嘩嘩的水聲就被當作觀眾的掌聲錄了下來，之后一放錄音，非常逼真。據(jù)說這位老記者后來幾乎落下了強迫癥，每次采訪前，一定要反復檢查采訪機。
那幾位年輕記者聽完這幾個故事，對我當年在艱苦條件下的經(jīng)歷竟然是集體心馳神往：“您那個時候雖然艱苦，但是多有意思呀。雖然我們現(xiàn)在發(fā)稿方便快捷了很多，但是活兒也難干了很多，競爭也強了很多。”
是的，隨著科學技術水平的迅速提高，現(xiàn)在的記者們發(fā)稿手段已經(jīng)十分便捷高效。半夜三更去電報局拍電報，對著電話大聲嚷嚷，為了搶電話吵架的事情已經(jīng)成為歷史，永遠不會再發(fā)生了。但是，科技的進步，也同時帶來生活習慣和工作方式的改變，這種改變也正日益威脅著報紙生存。而這種威脅所帶來的困難，比起我們當年為及時傳遞稿子而必須要去克服的困難，一定更難解決和克服。長路漫漫，路途艱難。但我們還在前行，無論有多大的困難，也一定要走下去，走出一條雖然并不平坦卻充滿光明的大路。（作者：李永廣 北京日報社退休高級記者）
來源：中國報業(yè)協(xié)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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