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28年前出生時疑被抱錯”男子:有點后悔做親子鑒定


來源:澎湃新聞   作者: 陳斯斯 陳伊萍 任旭麗    時間:2017-08-03





       兩份親子鑒定報告都顯示,王業(yè)不是父親王軍和母親張芳的親生兒子。
 
       8月1日下午,母子倆接受了記者的采訪,這是繼7月27日上海電視臺報道這一“被抱錯”事件后,他們第二次正式接受媒體采訪,也是上海市第一婦嬰保健院回應這一事件后,母子倆第一次公開亮相。
 
       在接受采訪過程中,母子倆反復表示“不想跟醫(yī)院大吵大鬧”。王業(yè)告訴澎湃新聞記者,他們的訴求只有一個——希望醫(yī)院能盡全力找到當年的資料,還他們一個真相,“就算醫(yī)院只是提供資料也好,后續(xù)的尋人,我們自己會想辦法去找”。
 
       8月2日,澎湃新聞從上海一婦嬰了解到,此事仍在調(diào)查之中。而母子倆也暫未接受到醫(yī)院的反饋。
 
       “28年了,就算是找到了(親生父母)也想維持現(xiàn)狀,兩家人就像親戚串門那樣走動就可以了。”王業(yè)說,這是他和母親眼里最完美的結局,“生活依舊保持原樣,只不過我多了一對父母,他們多了一個孩子。”
 
       母親回憶生產(chǎn)前后:主動跑出病房問護士要孩子
 
       “沒想到這個事情會發(fā)生在我身上,以為是電視劇里面才有的。”張芳說,她至今仍無法接受2016年的那份親子鑒定報告。
 
       2016年,她在兒子的建議下,去司法鑒定中心做了親子鑒定,親子鑒定報告顯示,她和兒子王業(yè)沒有血緣關系。在媒體報道前,張芳沒有將任何有關鑒定報告的事情,告訴身邊任何一個親人。
 
圖片來源于微信公號“儂好上海”
 
       這一切都像天方夜譚。28年前,也就是1989年,張芳在國營企業(yè)上班,根據(jù)規(guī)定她必須要單位開出證明后,再到指定醫(yī)院建卡、生產(chǎn)。這家指定醫(yī)院就是上海市第一婦嬰保健院。“不管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這算是上海最好的婦產(chǎn)科醫(yī)院之一了。”張芳說。
 
       據(jù)她回憶,1989年2月27日,元宵節(jié)剛過一周,當天上午她身體有了反應,大約中午1點父母陪她去了醫(yī)院,那時丈夫王軍還在工作,她打了固定電話,但一時沒聯(lián)系到,只好托同事轉告。
 
       下午3點多,王軍趕到醫(yī)院。當時,醫(yī)生告知張芳當日不會生,但晚上7點的時候,張芳感覺肚子開始疼,大約一個多小時后羊水破了,醫(yī)生立刻把她移到待產(chǎn)室。
 
       “醫(yī)生當時說羊水渾濁,寶寶有可能窒息,問我要不要剖腹產(chǎn),還想問我家里人意見,但當時不在家屬探視時間,家里人都以為我今天不會生,都回家了,(手術)字還是我自己簽的。”她說。
 
       手術采用的是局部麻醉,張芳記得,她清楚地聽到了孩子的哭聲,還有人說“是個男孩”,之后她就昏了過去,醒來時看到護士抱著孩子的一個背影。丈夫和父母到了,可已經(jīng)過了探視時間,當時醫(yī)院大門口的牌子上寫著她們母子平安。家人和她都沒在第一時間看到抱出產(chǎn)房的嬰兒。
 
       那時,醫(yī)院采取母嬰隔離制度,孩子出生三天后才允許媽媽母乳喂養(yǎng)。“三天里,寶寶一直在嬰兒房里,奶粉喂養(yǎng)。”張芳說,其間她和家人都沒有去看過孩子。
 
       與兒子王業(yè)的第一次相認,她至今記憶猶新。當時,她住的病房至少住了8個產(chǎn)婦,她的床鋪在靠門口一排的最里面一張,“有個護士推了一輛嬰兒床,大概有五層高,每一層能放下四五個孩子,護士把車子停在病房門口,一個個把孩子抱進來,病房里其他媽媽陸陸續(xù)續(xù)抱到了孩子,就我沒有。后來,護士又到隔壁病房去分孩子。我等得有點著急,想怎么還沒抱來,就主動跑到病房門口去問護士。”
 
       護士問她“幾床”,她回答后護士就說:“這小孩就是你的。”當時,這個寶寶是嬰兒車上的最后一個孩子,她也沒有質疑“同個病房護士為什么最后一個給她孩子”。
 
       張芳記得,嬰兒車以及寶寶的包被上沒有任何標記,或者能夠辨認身份的手環(huán),“護士說是我的孩子,我肯定就相信她了,哪會想那么多。”
 
       可是,她想給孩子喂奶,孩子就是不肯喝、拼命哭。這時候,隔壁床媽媽說讓她喂喂試試,果然真的不哭了。對于這個媽媽的印象,她只知道:“她也是個上海人,生的也是男孩,還夸我兒子長得漂亮。”
 
       此外,她們沒有任何交流,甚至不知道對方年齡。而對其他病床的媽媽,她也是一無所知,她只記得有個媽媽的孩子跟王業(yè)同一天出生。
 
       一直相信兒子是親生的,長得像舅舅
 
       “兒子挺漂亮的,眼睛大,鼻梁高,當時很多人都這么評價,他(丈夫)在我產(chǎn)后第四天第一眼看到兒子也是這么說。”聽到那么多贊美,張芳心里只是高興,從未懷疑過這個兒子不是她和王軍生的,一心認定“兒子就是集合了我和丈夫的優(yōu)點”。
 
       張芳說,從出院起王軍對王業(yè)也無微不至,即使是現(xiàn)在他也會來個電話,關心下王業(yè)和他剛出生的孫女,“我奶不多,他就去第一百貨商店買進口奶粉,只有那里有賣,他一口氣買了500多元,還特意問過護士,買的奶粉跟在醫(yī)院喝的是同一種。”
 
       然而,親友們在稱贊的同時,會時不時加一句“和爸爸長得不太像”,這成了王軍心中的一根刺。王業(yè)說,2004年父母離婚,那年他15歲,他認為父母離婚的直接原因就是這根刺。
 
圖片來源于微信公號“儂好上海”
 
       2011年,張芳和王業(yè)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王軍拉著去一家機構做檢查,“我也不知道高科技的東西,當時他(丈夫)沒有告訴我們是去做親子鑒定,我們以為就是一般的檢查。”
 
       幾天后,王軍發(fā)了一條短信給王業(yè):“你不是我親生的。”王業(yè)說:“當時我蒙了下,以為是開玩笑,一直相信肯定是鑒定出錯了。”
 
       “這么多年來,有人說我長得不像父母,我都是笑一笑,就像小時候我們常聽到父母會跟孩子說‘你是垃圾桶里撿來的’一樣。”王業(yè)回憶說,父親個性內(nèi)斂但是個講道理的人,那么多年來即使和母親吵架也是冷戰(zhàn),有其他話題扯開了,兩個人又好了。
 
       在王業(yè)的記憶中,父母親從不會當著他的面,提到他是否是父親親生這個話題,“也偶爾聽到過,但都是自己不小心偷聽到的”。他說,父親也問過他“我們哪里像”,可那如同逗小孩兒說“他是在大街上被撿到”一樣開玩笑的語氣,他從未當真,甚至會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像啊,你看你心臟不好,我有時也感覺心臟不舒服。”
 
       王業(yè)眼里的母親也一直很愛丈夫王軍,“媽媽在產(chǎn)檢的時候遇到過小偷,偷走了她一塊手表,那塊手表是爸爸結婚的時候送給媽媽的,她很在意,當時還驚動了警察。”
 
       但父親的這條短信,給母子倆的生活帶來了波瀾。從2011年起,張芳就反復去找醫(yī)院核實,是不是在醫(yī)院抱錯了,“我就是懷疑,第一次有醫(yī)院工作人員接待了我,說要向上面去匯報給我答復,后來再去就一直說資料沒了。”
 
       在隨后的數(shù)年里,張芳多次去過醫(yī)院,但都沒有得到一個說法。“去醫(yī)院從來沒有大吵大鬧,都是到了醫(yī)院問下前臺要找誰,前臺再引導我們?nèi)ツ睦镎胰?,有空就會去問下?rdquo;張芳說。
 
       王業(yè)則告訴澎湃新聞記者:“到現(xiàn)在我還在懷疑親子鑒定的真實性。”這其中也包括2016年他主動提出的去司法鑒定中心做的親子鑒定,再次證明她不是父母的親生兒子。“當時醫(yī)院一直沒有回音,我是不想看著媽媽那么辛苦跑醫(yī)院去一次次問。”他說。
 
       張芳也懷疑鑒定結果,“我想要么就是鑒定中心出錯了,要么就是醫(yī)院出錯了。”她時常對親友說:“上海人有句話說‘三代不出舅家門”,我兒子長得像舅舅。”
 
       王業(yè)甚至有點后悔自己做親子鑒定,這讓他一度變得壓抑,“有段時間我感覺做什么事情都很不順利,糊里糊涂地過日子。” 
 
       如今,他仍然在想要不要再去做一次親子鑒定,“感覺現(xiàn)在就像在做夢。”
 
       希望醫(yī)院提供當年的材料幫助尋親
 
       在媒體報道前,張芳從沒把親子鑒定的事情告訴過親友。
 
       2017年7月27日,上海電視臺報道了張芳和王業(yè)的遭遇。起初,蜂擁而至的社會輿論讓這對母子有些不知所措,張芳說:“一開始還覺得很丟臉,不知道別人怎么評價我們,但后來想想,也沒啥好想不開的,這也不是我們的錯,我們沒必要去承擔這種痛苦,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
 
       7月29日上午,上海市第一婦嬰保健院通過官方微博正式發(fā)布聲明,稱成立特別工作小組,將盡最大努力,協(xié)助法院進行調(diào)查工作。
 
圖片來源于上海市第一婦嬰保健院官方微博
 
       “我不想曝光,但沒有大眾媒體的力量,醫(yī)院可能不會引起重視,可能連醫(yī)院的這個聲明也看不到。”王業(yè)說,他和母親一樣,起訴的目的只有一個,“我們只是希望醫(yī)院能夠提供當年的材料,讓我們有線索尋找親生孩子和父母。”
 
       8月2日晚上,醫(yī)院向澎湃新聞記者透露,這一事件仍然在調(diào)查中。
 
       兩份親子鑒定報告,沒有影響這對母子的感情。張芳說:“28年的感情,不會變的。”
 
       王業(yè)說,他從來不擔心母親會不要他,“不但沒有變化,反而感情增加了,我們會互相憐憫,我們比以前更親近一些。”
 
       “我和父母親都很親近,正常家庭什么樣,我們就是什么樣。”王業(yè)說,2004年父母離婚后,他一直跟著母親生活,但父親也還是會關心他們的生活,就像今年自己女兒出生父親打電話來問情況,只是聯(lián)系不多,事件曝光后,父親還沒有打過電話給他們,他們沒有多想,只是用平常心去面對這一切。他透露,至今他和妻子、女兒,還有母親張芳生活在一起。
 
       不過,這段“被抱錯”的經(jīng)歷,讓王業(yè)對自己孩子的出生格外重視。今年,王業(yè)的女兒在上海一家綜合性醫(yī)院出生。他說,女兒剛出生的時候他就使勁瞧,記住她的模樣,生怕再被抱錯了。在醫(yī)院的時候,他還專門給嬰兒車綁上了紅綢帶,女兒去洗澡都要用圓珠筆在身上做個小記號,“基本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現(xiàn)在基本不可能抱錯。”王業(yè)說。
 
       7月10日,這對母子的律師王云向法院提出了兩點訴求:第一,請醫(yī)院協(xié)助張芳尋找親生兒子,協(xié)助王業(yè)尋找親生父母;第二,要求醫(yī)院賠償二十八年來的各種損失約一百三十萬元。
 
       對于尋找的初衷,王業(yè)解釋:“作為一個人,肯定想知道自己從哪里來的,是誰生的。”關于未來,他說:最完美的結局就是生活依舊保持原樣,他們還是他們,我們還是我們,兩家人像親戚串門平時走動一下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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