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讓熱門科學書籍如此受歡迎?


來源:界面新聞   時間:2017-09-16





      《給趕時間的人看的天體物理學》(Astrophysics for People in a Hurry)一書的寫作初衷,是作者尼爾·德格拉斯·泰森(Neil deGrasse Tyson)發(fā)現(xiàn),有越來越多的證據(jù)表明“宇宙”的人氣正不斷上漲。他提醒我們注意一件事:“史上票房最高的電影”里的故事,就“發(fā)生在一顆環(huán)繞遙遠恒星運行的行星上”,而且是由一位天體生物學家擔任主角(他拒絕說出這部電影的名字,但我們可能需要找個人去再看一遍《飄》了)。

      泰森宣稱,天體物理學在最受歡迎的科學中排名首位,雖然缺少確切數(shù)據(jù),但是這一觀點的確能夠讓人信服。他對此解釋說,大多數(shù)人都曾在夜晚仰望星空,思索著“茫茫宇宙,我身在何處”之類的問題。他希望這本書能夠幫助人們解答這一問題——雖然就區(qū)區(qū)200頁的篇幅來說,這個目標略有野心。不過,他接下來的這句話才真的讓讀者備受鼓舞(或深感恐怖):“如果我成功了,那么你們將在文化上通曉我所專長的領域。”我們這些門外漢是注定要對天體物理學侃侃而談了嗎?才剛把標準抬高到“基本流利”,泰森又迅速將之降到了“在茶水間聊天時不感到尷尬”的程度。這里的關注點是一種文化上的理解。但話又說回來,這個事情存在什么危險性嗎?在試圖熟悉專業(yè)領域的嘗試中,一個人會面臨成為科學話語的膚淺過客這一風險嗎?或者更糟,變成一個真心相信憑借自己讀的這本參考手冊就能指點一二的觀光客?泰森把他的這本書推薦給“太忙碌,無暇通過課程、教材或者紀錄片來了解宇宙”的人群,這一點加深了我們最初的擔憂。

      然而,一旦泰森開始寫下年輕宇宙那些至關重要的數(shù)據(jù),這種擔憂很快消失了。他寫道:140億年前,宇宙比一個句號還小。接著是更為精確的細節(jié):在第10-45秒時,宇宙的寬度不超過10-35米。到書的第4頁,我們剛剛走到宇宙歷史的萬億分之一秒,不過我們的向導正在全速前進:他已經(jīng)寫到了普朗克時期(譯注:以德國物理學家馬克斯·普朗克命名的時期,是宇宙歷史中最早的時間階段)和四種作用力(弱力、強力、電磁力和萬有引力),這時我們有信心認為,他不管怎樣都會在我們翻完整本書之前講到2017年。到了第18頁,我們發(fā)現(xiàn)自己走到了宇宙誕生后的百萬分之一秒。這時,溫度已經(jīng)降到一萬億開氏度以下,以及“是的,反物質是真實存在的”。兩頁之后,我們開始以更接近人類的度量標準思考:一整秒過去了。事物進程慢了下來,這時宇宙的寬度有幾光年,溫度只有十億開氏度。泰森每隔幾頁報一次時間,這種寫作手法效果不錯,不僅讓讀者及時感知測算維度,還帶來了一種戲劇感:留給宇宙變化成型的時間不多了。與物理學界大多數(shù)人相比,他在描述這些事件時帶有更多確定性,他努力的方向是讓讀者可以應對一次交談,而不是厲害到被人歡呼“萬歲”。


《給趕時間的人看的天體物理學》

     《給趕時間的人看的天體物理學》在形式上是一本文集,但編排十分清晰。書里沒有圖表、時間線和一套細致的理論標準,卻有駭人聽聞的冷笑話和借鑒來的網(wǎng)絡流行語。面對這些,那些真的趕時間的人可能會感到受挫吧。盡管如此,泰森仍是世界上最好的科學傳播者。這聽起來也許有點主觀,但有數(shù)據(jù)支持這一論斷。他在2014年重新制作了卡爾·薩根(Carl Sagan)的電視片《宇宙》(Cosmos),全世界有4千萬人觀看了第一集。他目前的節(jié)目《星談》(StarTalk)呼聲也很高,那是一檔天體物理學談話節(jié)目,邀請的是前總統(tǒng)、好萊塢一線明星和科學家。

      泰森的成就來之不易:很少有黑人能成為天體物理學家。在1970年代,他就讀于哈佛大學時,泰森不僅要抵抗白人建立的既有體制,而且要面對來自同儕的壓力,有人曾對他說:“對于美國黑人來說,把天分用在天體物理學上太過奢侈了。”現(xiàn)在,他頑強地捍衛(wèi)科學,視科學為探索真理的途徑,科學讓他得以站在政治中心,觀察“兩邊的灼熱空氣”。確實,在本書的最后一章“反思宇宙視角”中,讀者能夠更加清楚地了解泰森的政治立場。泰森在其中提問:誰可以享受到一種宇宙視野的生命?“不是血汗工廠的工人,當然也不是從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流浪漢。你需要有寬裕的時間,而不能僅僅為了生存整日奔波。”這一章探討了最世俗的瑣碎問題,并以一條信念作結:“宇宙視角”是要擁抱善意、環(huán)境保護主義與親密關系,探尋真理,并且拒絕“低等狹隘的偏見”。他強烈要求讀者“如果不能每天一次,那么至少每周一次,去深思在我們面前,有什么宇宙真理有待發(fā)現(xiàn)”。

      “神存在嗎?”這個問題很早就被提出,“有些宗教人士帶著一點兒正義味道,堅稱一定有某種存在開啟了這一切”。泰森似乎對解答這個老生常談的問題感到厭倦:他是美國科學界的代言人,是這個國家在生命和物質起源方面最杰出的專家。正因如此,他被頻繁追問對上帝的看法。他對此提出抗議,并且用堅實的證據(jù)表示說:“我們知道宇宙有一個開始”,“我們的生命起源于宇宙塵埃,然后我們被宇宙賦能,得以去探索它”。這本書的語言從始至終暗示著靈性(spirituality)在天體物理學中的復雜角色。盡管他借用了基督教里的意象(前三章的標題是“萬世流芳”、“身在地球如入天堂”、“要有光”),但泰森的宇宙視角是“精神上的,甚至是救贖的——卻不是宗教的”。

      如果說《給趕時間的人看的天體物理學》檢驗了時間和空間的無限性,那么海倫·切爾斯基(Helen Czerski)的《茶杯里的風暴:日常生活里的物理學》(Storm in a Teacup: The physics of everyday life)討論的則是生命長度和相關大小的內容。她的目的是用類似這樣的細節(jié)讓讀者興奮激動:“要讓標準家用浴缸里的一整缸水和大海一樣咸,你需要加入大概10公斤鹽,也就是滿滿一大桶。”如果有人對這一信息不感到驚異,那他可能是天性遲鈍。書中還對浮力、海洋的溫鹽環(huán)流等進行了解釋。切爾斯基是一位研究氣泡的物理學家,這是一個不太受重視的專業(yè)領域。氣泡無處不在,這個小東西能把我們從日常生活(泡泡浴、面包面團、奶酪)中引入復雜的物理學世界。物理學會讓很多人敬而遠之,泡泡卻不會,這本書很大一部分魅力來自于它平易近人的一面。比如說,書中關于地心引力以及泰坦尼克號為什么沉沒的討論,是從她在母親后院里和家人一起制作葡萄干熔巖燈開始說起的。她在腳注中說明了這段趣事:“巧合的是,泰坦尼克號相對于自身體積的沉沒深度……與葡萄干在2升瓶子里沉沒的深度非常相似。”這種視角的轉換,讓讀者像上帝一樣,在瓶子中目睹了一場沉船海難。

《茶杯里的風暴:日常生活里的物理學》

      雖然泰森避免討論其個體對于通用宇宙視角的作用,但切爾斯基卻把她的個體身份想象成了一種尋找視角的工具,盡管也許不是以他人可預料的方式(英國大部分高校物理系的女性比例不到20%)。在《茶杯里的風暴》的最后幾頁,她談到了自己北方人的出身,以及擁有不同背景對于“豐富和發(fā)展這項集體事業(yè)”的重要性,她認為我們應該“歡迎來自任何背景的人提出寶貴的意見”。

      為什么像這樣的科學書籍如此受歡迎呢?最重要的一個因素,是它們似乎能夠激發(fā)讀者的敬畏之情。2010年,賓夕法尼亞大學的研究員們分析了《紐約時報》轉發(fā)最多的一系列文章,并且推斷出讀者尋求的是一種“自我超越的情感體驗,一種欽佩和崇拜的感覺,即使其面對的事物高于自我”。物理學和天體物理學看上去尤其滿足這一點,但是只有一小撮人有這個能力或者有這個愛好,從這些知識中尋求超越。

      事實上,激發(fā)敬畏感只是原因之一。科學家們正被大力激勵著參與科普:現(xiàn)在很多研究基金取決于公眾的參與程度,而且公眾的意見對于基金政策有著重大影響??茖W本身可能是對于真理的探索,與政治無關,但是公眾的意愿能夠影響到國家牽頭的最高級別的科研項目。對哈勃望遠鏡和韋伯望遠鏡的資助,就曾在大眾循環(huán)反復的嘲笑與支持中進進退退。哈勃產(chǎn)出的那些激發(fā)公眾想象的圖像,為其最后的成功貢獻良多,和研究產(chǎn)生的數(shù)據(jù)所發(fā)揮的作用基本不相上下。

      而且,公眾的參與已經(jīng)超出了簡單的興趣和支持:沒有經(jīng)過正規(guī)訓練的人們現(xiàn)在可以為科研項目貢獻他們的圖像識別能力、人力或者計算機技能。1999年,“國際太陽-地球探索者3號探測器”被美國宇航局(NASA)遺棄在了一條環(huán)繞太陽的軌道上,它在2014年被成功重啟,這次嘗試就是第一個“公民科學(citizen science)、眾籌眾包的太空科研任務”。這一工程是在一家廢棄的麥當勞店里進行的,就在加州NASA埃姆斯研究中心(NASA’s Ames Research Center)所在的園區(qū)。“宇宙動物園”(Zooniverse,一個為大學開展科研項目招募志愿者的線上平臺)和“蛋白質折疊”(Fold-it,一個在線視頻智力游戲,其中玩家決定真實蛋白質的結構)這兩個公民科學項目,都已有研究成果發(fā)表在了同行評議的學術期刊上。事實證明,你在宇宙中的立身之地,正是探索宇宙奧秘的團隊之一。

      對于那些成為暢銷書的科學書籍來說,出自科學家之手這一點是它們的核心吸引力所在。這些寫作者是真相的生產(chǎn)者,他們在研究中使用的方法像煉金術一樣神奇。他們的智慧不可言喻,極富吸引力。在閱讀他們的文字時,我們得以了解他們大腦的工作方式。史蒂芬·霍金以《時間簡史》(A Brief History of Time)開創(chuàng)了先例。盡管這本書是有史以來科學家所寫的最暢銷科學書籍之一,但它對于非專業(yè)人士來說幾乎難以理解,特別是書的最后幾章。但是你在閱讀時逐漸意識到,自己跟不上作者腳步的過程,也是令人激動的內容的一部分。這時,你不單單是對宇宙抱以敬畏,同時也對努力理解宇宙的這個人心懷敬畏。在閱讀尼爾·德格拉斯·泰森、海倫·切爾斯基以及其他科學家寫的書籍時,你可以估測自己相對那些聰明人的理解能力——事情立刻會變得既駭人,同時又讓人備受激勵。你就如同在奧林匹克馬拉松賽道旁陪跑了幾百米的一名觀眾:短時間里你能夠跟上參賽選手們的速度,很快你就會被甩到后面。但有那么一瞬間,你就在他們旁邊,敬畏之情就在這一瞬間里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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