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首屆上海市馬克思主義理論教學研究“終身榮譽獎”揭曉,共有10位建國以來長期在公共政治課教育教學一線工作,在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科建設(shè)和思想政治教育中作出重大貢獻的、在世的本市資深專家學者獲此殊榮。澎湃新聞擬發(fā)布“終身榮譽獎”獲獎學者系列稿件,本文為華東師范大學原社會科學部主任盧娟篇。
盧娟,1936年8月生,華東師范大學原社會科學部主任、上海市哲學學會理事
1980年9月,作為一名已有20年教齡的馬克思主義理論課教師,盧娟初次走進華東師范大學79級本科生的公共課課堂時,學生給了個“下馬威”。約三分之一的課桌上,擺放的不是“馬克思主義哲學”課本,而是一本評現(xiàn)代西方哲學思潮的著作。盧娟有些詫異地問同學:“為什么沒有今天上課的教材?”有的同學說:“我們學文藝理論,學馬克思主義哲學有什么用?“也有同學說:“沒有錢買。”但盧娟知道,他們桌上那本書比教材要貴不少。
這件事使她思緒難平。“這并非反映學生不要學馬克思主義哲學,”盧娟說,“因為在較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馬克思主義哲學教材‘千孔一面’,而教師講授時往往簡單說教,弱化了它在學生心目中的吸引力和影響力。學生要求變革的呼聲,驅(qū)動我們改革公共課哲學教學。”
“恢復高考以后上大學的這些年輕人,在思想上有困惑,他希望能有一種知識理論來幫助自己認識社會、認識人生。學生有這個需求,如果教師無動于衷,那么馬克思主義理論課是上不好的。一直到今天我都在想,怎么樣才能讓馬克思主義理論‘入耳’、‘入腦’,學生愿意學、主動學。”即便在1999年退休以后,盧娟仍然通過關(guān)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的工作,關(guān)注著新時代的新問題:“聽青年教師說,現(xiàn)在的學生倒是不吵鬧,上課不響,就是盯著手機看。這個情況怎么改變,我一直很著急。”
了解學生的迷惑和懷疑之后,盧娟和社科部教研組的同事意識到,公共課的老師應該有更深厚的理論基礎(chǔ),并且首先要在研習經(jīng)典上下功夫。他們通過進修、自學、研討等方式學習了包括“費爾巴哈論”、《1844年哲學——經(jīng)濟學手稿》、《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和晚年馬、恩《通信集》以及關(guān)于東方社會的理論等等。“原來我們看得多的是馬克思主義成熟時期的內(nèi)容,對馬克思早年的早期思想、晚年思想學得較少。但只有真正了解馬克思主義的思想運行軌跡,才能較為自如地講授馬克思主義哲學豐富鮮活的內(nèi)容,以馬克思主義哲學自身的魅力吸引學生。”盧娟說。
“比如,我們在課堂上強調(diào)理性,講認識來源于實踐,在實踐當中提高,然后再回歸于實踐,再提高。馬上就有中文系的學生問:‘那怎么看待情人眼里出西施?’是啊,理性不能完全解釋這一點。我們充實了馬克思早期思想的內(nèi)容以后就知道,《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里就講到了人性的問題,講到情感意志的作用。這些內(nèi)容我們就慢慢補充進去了,學生也覺得有道理。”
其次,盧娟認為要讓學生“站在哲學海洋里”,通過比較,深入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真諦。她在講課中充實哲學史相關(guān)內(nèi)容,從歷史角度來講馬克思主義哲學發(fā)展脈絡和歷史地位;同時針對教學需要、理論界及學生思想熱點,利用業(yè)余時間開講座,針對現(xiàn)代西方哲學某些論點進行評述。
例如針對有一段時間在學生中出現(xiàn)的“薩特熱”,盧娟在講座中比較具體地分析其流行的一些思想觀點,分析這些理論“在二戰(zhàn)期間對法西斯奴役下的人們有一定鼓舞作用,但是離開社會歷史性和實踐性講價值選擇和意志自由是不科學的”;并比較分析馬克思主義講人道主義,“建立在科學人性觀上,與資產(chǎn)階級人性、人道主義有本質(zhì)區(qū)別”。
“我感到,當時同學中有一種趨勢,就是非常希望求真,追求純真。”盧娟回憶說,當同學發(fā)現(xiàn)老師能夠認真對待他們提出的問題,并坦誠地與之討論問題,他們感到很開心,師生關(guān)系更加緊密了。并且,此后他們學習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積極性反而提高了,認識到只有學了馬克思主義哲學,才能真正弄懂現(xiàn)代西方哲學思潮,有些班級還成立了馬列讀書小組。
1985年11月7日,《解放日報》報道了盧娟“講政治理論課頗有吸引力”的新聞,并發(fā)表了《大學政治課亟需改革》的短評。評論中說:“八十年代的大學生,對祖國和民族的前途尤為關(guān)切,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都有一股難能可貴的政治熱情。政治理論課并不是沒有人聽,而是看你怎么去講授,華東師范大學兩位教師(盧娟、另外一位青年教師華民)的成功經(jīng)驗,就是很好的證明。”胡喬木同志還曾為此給盧娟、華民寫過信,在信中鼓勵他們上好課,搞好教學改革。
此后,在中共中央下達的“關(guān)于改革學校思想品德和政治理論課教學通知”(1985年8月)的精神指導下,盧娟和她的同事共同推動了馬克思主義理論課的改革:于1985-1991年的第一階段探索新的課程建設(shè),相繼開設(shè)中國革命史、馬克思主義原理、中國社會主義建設(shè)、世界政治經(jīng)濟與國際關(guān)系四門新課;于1992-1995年的第二階段圍繞四門主干課程開設(shè)系列選修課,取得了較好的成效。在此期間,盧娟參與編寫的《馬克思主義原理教程》獲得了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成果二等獎,專著《馬克思主義歷史觀與現(xiàn)時代》也由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
回顧自己近四十年的教學歷程,盧娟覺得,體會可以概括成兩點,一是深入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二是熱愛、關(guān)愛學生,是真情的愛,是心靈溝通,而不只是為了教學需要的了解。她曾連續(xù)多年和學生一同參加暑期夏令營,朝夕相處、散步談心;學生舉辦的活動她總是愿意參加,真誠討論,與他們打成一片;退休后還與二十多位同學結(jié)成對子,書信往來,以自身的經(jīng)歷和智慧開導同學在生活、學習、工作中遇到的問題。“我不能說我改變了什么,或做得很好;但我愿意把學馬列和愛學生這兩者結(jié)合在一起,這樣大概可以做一些事情。”盧娟說。
盧娟在授課
澎湃新聞:您對馬克思主義理論教學在今天的高校課程中的定位如何理解?
盧娟:我一直在思考馬克思主義理論課的定位和特點應該是什么樣的。我認為這門課的任務很清楚,是為了幫助學生解決世界觀、人生觀問題,來提高大家的價值共識、提升他們的創(chuàng)新智慧,而且促使他們自我改變、完善人格而開設(shè)的一門課。因此它區(qū)別于其他的相關(guān)專業(yè),比如區(qū)別于哲學系的哲學,區(qū)別于經(jīng)濟學的經(jīng)濟,它們是某個系統(tǒng)的、專門性的知識,我們沒有時間講得那么深入,但又要通過比較系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理論進行教學。它的主渠道是課堂,所以又區(qū)別于日常的形式報告、思想工作。我就是根據(jù)這樣那么這樣的特點來思考課程的安排。
澎湃新聞:那么您認為課程安排應有哪些考量?
盧娟:教學這幾十年來我自己總結(jié)了一下,這個安排當中有三個關(guān)系要處理好。
一是“少而精”與“整體性”的關(guān)系。對公共課學生講的內(nèi)容要“少而精”,每周只有兩三節(jié)課,不宜講很多。但是馬克思曾經(jīng)給恩格斯寫過一封信,他說不管我的著作有多少缺點,有一點很重要,我的著作是一個藝術(shù)整體。所以我就在琢磨,你如果不懂得整體,只拿出一個觀點來講,很難講到馬克思主義的精髓。因此我覺得對馬列主義教學者的要求就是,理論功底要非常深,講課不能講很多,但自身學習要學得多。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要讀馬列的書,要一本一本地讀原著,確實是這樣。
二是經(jīng)典和當代的關(guān)系。有的學生會問,150多年前的理論現(xiàn)在講有什么用?我認為這里要研究兩個方面問題,第一要研究經(jīng)典馬克思主義的當代價值。馬克思的一些話是在什么條件下講的?當時的背景是什么?離開這個講就很抽象。恩格斯曾經(jīng)批評過一件事,就是德國的馬克思主義者到美國去想宣傳馬克思主義,結(jié)果不了解美國工人,不了解美國社會,甚至不肯學英語,那還怎么宣傳馬克思主義?所以這個思想要很好地跟學生講清楚,就是它們本身是發(fā)展的、開放的。第二要弄清楚,我們社會實踐的本質(zhì)是什么。社會現(xiàn)象很多,講本質(zhì)的時候要有一個價值導向。比如有一次我去聽一位青年教師的課,他講到環(huán)境污染,說我們現(xiàn)在全都“處于自殺和慢性自殺當中”,我一聽也嚇壞了,學生也覺得不得了。后來我總覺得這樣進有一點問題,就和他談,我們講材料也要有個價值導向。講完環(huán)境問題,多談兩句——“我們在黨的培養(yǎng)下,將來不論干哪一個行業(yè),應該如何對待生態(tài)環(huán)境”——就有價值導向了。
三是要處理主流一元與多樣性的關(guān)系。主流思想是一元的,就是馬克思主義,但實際上社會生活政治、經(jīng)濟、狀況、人群是不同的,思想文化是多樣性的。多樣性這是好事,說明這個社會有活力,但如果沒有一元主導,沒有指導思想,這個社會要亂套的。華師大哲學系的馮契老師說過一句話,我一直記得,就是“化理論為德性,化理論為方法”,講馬克思主義理論要轉(zhuǎn)化為方法論,才能使得它縮短學生和理論的距離。沒方法論他覺得空得不得了,你講得都對,但都感到?jīng)]有什么作用。
盧娟(第三排左三)在參加俄語班考試
澎湃新聞:從1960年到1999年,您從教近四十年,教過不同年代的大學生,您覺得不同年代的青年學生有什么特點?教學中需要注意什么?
盧娟:改革開放不久后的這一批學生,要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愿望非常強烈。開的書目他都要去看,為什么呢?因為經(jīng)歷過特殊年代,他要追求人生道路,如何看待社會發(fā)展,青年人很困惑??偟膩碇v他們想學東西。
習近平同志講“要把思想政治工作貫穿教育教學全過程”,我認為就是要貫穿教育教學的方方面面,不是說哪一個科目。思想工作的主渠道是我們,但不止我們一個。思想政治工作是一個系統(tǒng)工作,我覺得每一個學科的老師從學科角度進行思想政治理論教育,效果可能比我們更好。
比如我的一個朋友,他是數(shù)學系的老師,用辯證思維來講微積分,效果很好。對于學生來講,很重要的一條是學習。馬克思主義能不能指導學習呢?能,但是要轉(zhuǎn)化,轉(zhuǎn)化成內(nèi)在的思維方式、理念和信念,才能把業(yè)務搞上去。不僅是各學科,包括學校的方方面面,后勤組、教務處、科研組、宣傳部,形成一個思想教育氛圍,大家在這個環(huán)境里面感到非常溫暖,我覺得是很重要的。
青年學生會有反叛心理,不同時代的學生思維方式也不一樣,所以要了解他心理怎么想,他往往喜歡逆向思考。逆向思考不是說都對,怎么引導他,怎么把他順過來,那這個要花功夫,就不是說一兩句話就能講清楚的。
現(xiàn)在學生有個特點,喜歡玩手機。一個青年教師跟我講,上課沒有一點幸福感。備了很多的課在那里講,學生都在看手機,確實是這樣。怎么辦呢?我覺得重點還是在內(nèi)容上,第一自身要深入地學習研究馬克思主義理論,吃透了內(nèi)容才能講出好的課。第二要在關(guān)愛學生上。現(xiàn)在的青年學生喜歡比較喜歡自由,集體活動參加得比較少,比較散,有的學生甚至四年畢業(yè)了老師都不太了解,我認為這要解決的一個難點。
澎湃新聞:這次獲得馬克思主義理論教學研究終身榮譽獎有什么感想?
盧娟:心情有些復雜,一方面很感激,好像做了一點事情,大家沒有忘記。但是另一方面的確也忐忑不安。馬克思主義理論教學研究這件事,其他老師,包括我們的前輩,包括我們下一輩,世世代代的老師都是這樣做的,都做得都非常認真。我是因為機遇,獲得了這個獎項,感受到大家的認可,不是說自己做得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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