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樹到地板：木材市場背后的秘密

　　印度尼西亞的東加里曼丹雨林里，中午一陣大雨過后，林子中躁動的昆蟲叫聲嗡嗡不絕于耳，原處傳來一只大犀角犀鳥“嘎嘎”的叫聲。突然間，一陣“嘩啦啦”響動，接著一聲巨大“嘣”聲砸向地面，四周的鳥都驚飛了起來。倒下的是一顆有著一米直徑的大樹，為了不影響其他正生長的數木，這棵大樹倒下的地方已經留下了空隙，工人們開始上來開始用鋸子將這個30米長的龐然大物鋸成十幾段，從年輪可以看出它倒下前已經在此站立了100多年了。
　　

　　砍樹的是誰？
　　

　　穿著藍色制服的工人們屬于印尼最大林產品領軍企業(yè)，蘇馬林多。2006年，大自然保護協會和其他組織共同幫助這個印尼木材領軍企業(yè)完成了位于婆羅洲島南部的東加里曼丹670000英畝的雨林獲得FSC認證，使之成為東南亞最大的經過認證的林地。
　　

　　東南亞的非法采伐猖獗，“天堂雨林”早已滿目瘡痍，一些跨國公司不負責任的作為令這種情況越演越烈，比如常青集團，這個創(chuàng)建與于1975年的馬來西亞公司30年來橫掃了東南亞及世界其他地方的雨林。2001年，印尼宣布全面禁止原木出口，但通過偽造報關文件或以“鋸材”的名義，仍有大量的非法原木走私到海外。資料顯示在印度尼西亞有70%的木材出口是非法的，這給印尼國家稅收每年造成3.7億美元的損失。
　　

　　不同于常青集團，蘇馬林多作為印尼的龍頭企業(yè)，更富有責任感。蘇馬林多的總裁阿米爾·散納科說：“得到FSC的認證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我們于2001年開始著手申請，在2006年我們拿到了資格認證。其中最漫長的評估認證部分是公共評價。為此我們邀請了所有的利益相關方參與，并邀請了非政府環(huán)境保護組織例如綠色和平、中央和省級政府以及本地居民共同加入?！?br/>

　　
　　蘇馬林多獲得fsc認證得益于RAFT--亞洲負責任林業(yè)與貿易項目。始于2007年，該項目受美國國際開發(fā)署亞洲區(qū)域發(fā)展辦公室資助，由大自然保護協會TNC管理，TNC協同其他組織建立合作伙伴關系共同開展工作。亞太地區(qū)一共有8個國家參與該項目，印尼就是其中之一。
　　

　　“在印度尼西亞，砍伐即意味著違法，但蘇馬林多是合法的，盡管到目前為止，FSC認證所帶來的經濟效益還沒有完全顯現出來。雖然其他公司能夠以比我們更低的價格出售產品，但他們卻忽略了對環(huán)境的影響?？偟膩碚f，人們都認同濫伐森林是不對的，但是TNC并不一味地禁止利用森林，他們所采用的方法是積極的：只要森林得到了恰當有效的管理，森林就能永續(xù)利用，企業(yè)和當地社區(qū)也都能夠從森林中獲益?！?/p>

　　誰買了木材？
　　

　　從東南亞等國出產的原木和鋸材有兩種途徑走出國門，一是直接運去歐美等發(fā)達國家，但這種量少；占大多數的是第二種，即原料從木材生產國出口到木材加工國，加工后的產品再歐美等國銷售。為了保護僅有的熱帶雨林，同時也扶持本國的林產品加工企業(yè)，印尼開始禁止原木出口。但多數東南亞其他國家仍然有大量原木供應出口，如馬來西亞，巴布亞新幾內亞等。
　　

　　中國是目前世界上數量最大的原木進口國。上海、廣州，東莞、張家港等是中國木材進口的第一站。其中張家港是最大的木材進口港口，2002年，中國市場上53%的熱帶木材這里進口，2008年通過張家港進口的木材制品的價值接近了10億美元。
　　

　　走在張家港的木材市場可以看到巨大而堆積如山的原木，難以分辨合法還是非法的。為便于銷售，原木貨主通常把自己的手機號直接寫在堆放在港區(qū)的原木上，買家在港區(qū)看中某堆原木即可直接聯系貨主，使得購買木材就像叫外賣一樣容易。
　　

　　來這買木材的一般是中小型的林產品加工企業(yè)，這些企業(yè)沒有足夠的訂量去與海外供應商直接采購，通過國內的木材市場購買相對便捷。而更偏遠的加工企業(yè)則可能通過二級甚至還有三級的中間商進行采購，木材分銷鏈條長主要就是由于小型加工企業(yè)太多。大的企業(yè)更喜歡直接與海外木材供應商聯系，如蘇馬林多，比如大自然、安信、圣象等企業(yè)可能有70%的木材是直接從海外購得。
　　

　　幾個大的木材進口港口周邊分布著大量的林產品加工企業(yè)，而長江三角洲地區(qū)更是集中，是中國最大的木制家具與地板的生產區(qū)域之一。上海及其周邊的木材加工企業(yè)每年要從東南亞和非洲進口上百萬立方米的木材。
　　

　　這些眾多的加工企業(yè)共同構成中國的林產品加工大軍，中國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林產品加工中心，跟在中國后面的小兵是越南，不過越南加工能力遠不如中國。然而中國也非一夜之間成了中心，在不遠的I5-20年前這個中心還在日本，在東南亞，在香港、臺灣等地區(qū)。當這些國家和地區(qū)的經濟結構開始調整、優(yōu)化，從資金和勞動力密集型的經濟結構轉向以技術密集型時，林產品加工等產業(yè)自然轉到了其他經濟發(fā)展水平相對更低的國家，如中國、越南等。
　　

　　這批大軍中，大自然、圣象、安信和吉林森工等是中國地板銷量排前10的企業(yè)，其銷售總量占市場的50-60%以上。近3年來，在RAFT的推動下，這些企業(yè)都通過了FSC認證，截止目前國內經過認證的企業(yè)已有2000，數量雖多，但目前fsc產品的貿易量仍然很小。

　　好在像安信，大自然等企業(yè)的表現還可圈可點，這些企業(yè)都認同可持續(xù)林業(yè)與貿易的理念，越來越多地采購有FSC認證的木材。有些企業(yè)開始在海外經營林地，比如安信在亞馬遜河流域租了原始林，邊伐邊種，做森林可持續(xù)經營方案。
　　

　　盧偉光是安信地板的總裁兼首席執(zhí)行官。盧偉光說：“我們正在努力成為在合法木材采購領域的領軍人?！彼f，“在我們接受原木供應商的材料之前，會要求他們出示相關資料證明這些材料的合法性，當他們沒法提供所要求的文件時，我們會拒絕購買他們的木材。森林的保護和永續(xù)利用，需要木材出產國、加工國和消費國共同積極參與，要三方一起分攤責任來防止違法砍伐。其中一個關鍵要素應該是消費市場的轉變，如果消費者改變了購買習慣—在歐洲和美國，消費者已經開始選擇來自認證森林的產品。在中國，也已經做了很多宣傳和倡導。這樣的市場導向將會給提供原木和加工林產品的企業(yè)增加壓力，推動市場的進步。”
　　

　　世界自然基金會WWF負責全球林業(yè)貿易的金中浩先生解釋說：在中國生產的“大自然”地板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有關如何應對變化中的政策和商業(yè)環(huán)境的案例。由于“大自然”地板在2005年的時候加入了WWF中國的全球森林貿易網絡，他們發(fā)展并執(zhí)行了可持續(xù)供應鏈管理系統(tǒng)。公司相關領導層拜訪了他們在印尼、亞馬遜流域以及剛果盆地的主要木材供應商，并要求這些供應商們參與到世界自然基金會的全球森林貿易網絡中來，盡可能地減少購入非法木材，以及購買更多的被FSC認證的木材。
　　

　　誰在管著林產品市場
　　

　　“談什么談，非法采伐又不是在我們境內，人家主權的事你讓我來管什么，難道派一部隊到印尼把他們都干掉！”執(zhí)行RAFT與政府的合作往往是從這樣的對話中開始，雖然是句帶著玩笑性質的話，但至少能表明最初的交流確實有許多障礙。
　　

　　然而政府作為決策者對整條林產品產業(yè)鏈的調整至關重要，打擊非法采伐需要國內外政府部門間多層次合作。以中國為例，RAFT在中國的工作重點主要分兩塊，一是推動中國政府填補自身法律空白，通過法律法規(guī)將非法來源木材擋在國門之外。為此，TNC和國家林業(yè)局、商務部、海關等政府部門開展合作，推動林產品貿易的法律法規(guī)健全。2009年由TNC、WWF等起草，國家林業(yè)局及商務部制定了《中國企業(yè)境外森林可持續(xù)經營利用指南》。
　　

　　另一方面是推動中國加強區(qū)域合作與對話，共同提高打擊非法木材的能力。2002中國政府與印尼簽署了《關于合作打擊非法林產品貿易的諒解備忘錄》；2010中國年和美國也簽訂了打擊非法木材貿易的正式備忘錄；同時中國和日本、澳大利亞、歐盟也有類似的備忘錄正在磋商洽談之中。另外美國也和印度尼西亞也簽署了類似的備忘錄。可見各國政府的打擊非法林業(yè)貿易的政治意愿是有的，但將意愿落到實處就是RAFT項目的作用。

　　中國作為亞太區(qū)域的負責任大國，近年來正在積極與木材生產國，以及其他重要的林產品消費國一起，推動有利于減少毀林的負責任的國際林產品貿易新機制的建立。
　　

　　誰在買賣林產品？
　　

　　亞洲和南美洲是世界上主要出口高附加值的木材加工品的地區(qū)，其中，中國是最大的木質產品出口國。從1993年到2003年，中國的木材家具出口量增加了10倍，其他木制產品出口量也增加到原來的4倍。美國、歐盟和日本是中國主要的木材加工品出口國，占到出口額的80%以上。
　　

　　RAFT的一項工作是促進國際間加強打擊非法木材貿易的力度，通過立法使得非法來源木材制成的林產品無法進入林產品消費國。美國已經于2008年通過雷斯法案修訂案，歐盟類似的立法也走完了所有的程序，將于2013年3月生效。法案生效后如果中國的企業(yè)如果無法證明生產其產品所采購的原料是合法來源，就有可能不能再進入歐美市場。
　　

　　從企業(yè)對企業(yè)的角度來講，許多國外大型林產品進口商，如美國的沃爾瑪，瑞典的宜家，英國的百安居公司等紛紛開始主動要求林產品供應商提供木材來源的詳細信息，如果不能證明木材的合法來源，則不能成為其供應商。沒有企業(yè)愿意冒著違法而受重罰的風險，更不愿意天天看到環(huán)保人士家門口靜坐示威。
　　

　　同樣不愿被抗議的還有Xerox公司。
　　

　　Xerox不是木材企業(yè)，它不砍伐樹木，而是做紙的生意，而且是16億的國際生意。在2006年，大自然保護協與Xerox共同成立了一個長期的項目來保護森林生態(tài)系統(tǒng)，使公司紙品供應商的森林產品來源更加可靠。該公司的合作伙伴必須承諾改善在巴西、加拿大、印度尼西亞和美國遵循了靠持續(xù)森林的管理和木材認證。
　　

　　安妮AnneStocum是Xerox公司駐紐約的環(huán)境健康和市場部的經理。她說：“確保森林得到很好的管理，符合我們的切身利益，也是我們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目標。我們知道解決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在于發(fā)展一個可持續(xù)的紙業(yè)循環(huán)。目前的情況是，每年Xerox都要生產大量的紙，而這背后可能的非法砍伐引起了我們消費者的擔憂。如果我們的產品都來自于獲得認證的森林，消費者就不會再擔憂了。他們想要的是一個“FSC批準的標志”，以了解紙是從哪兒來的。也因此，可持續(xù)森林認證項目是我們今天能做的最重要的事。大自然保護協會也在幫助我們了解如何更好地提高和改善這些認證標準。我們要確保不管我們的企業(yè)到了什么國家，我們都能負責任地選取通過認證的原材料?！?/p>

　　誰在享用林產品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戮”，套用在林產品上或許可以說“沒有買賣就沒有砍伐”，這里的買賣是指非法林產品的買賣。要讓消費者做到這點顯然不容易，即使在美國，具有FSC標識的實木和紙在市場上也只占了不到2%的份額，可見美國消費者對FSC的認識度還比較低，更遑論其他發(fā)展中國家的消費者了。所以這里面有一個巨大的挑戰(zhàn)，不管是對于發(fā)達的美國，還是處于階段的中國和印尼等：木材產品供應鏈很長，從森林到生產廠商，到經銷商，再到消費者，需要去拓寬FSC認證產品的供求規(guī)模。

　　
　　有跡象表明情況總是會好轉，RAFT通過調查后發(fā)現很多消費者包括中國的消費者已經表現出他們愿意為這些產品支付額外的費用，雖然這個改變的速度可能相當緩慢。
　　

　　美國的凱瑟琳女士和她丈夫似乎走在前列。他們根據FSC在VanSlyke商場里的家具的標簽，可以確定這些木材制品是在蘇門帕恰SumaPacha加工的。VanSlyke公司從玻利維亞的可持續(xù)森林管理項目地進口了相當數量的硬木，這同時也幫助了SumaPacha。在大自然保護協會的國際發(fā)展部和玻利維亞政府的共同努力下，玻利維亞林業(yè)部的一個10年項目采伐個木材，生產和出口木制品有效地保護了這個國家已經處于瀕危境地的森林。大自然保護協會也給蘇門帕恰的木材產品制造商提供了資金支持。
　　

　　凱瑟琳女士說，“我們同一群相當負責而且認真的人在一起。我老公，一個建筑工人和木制工藝者知道HomeDepot的產品有FSC認證。我們知道這些產品都是環(huán)保和對社會負責任的。
　　

　　“當我們在網搜索HomeDepot賣的庭院桌子和椅子時，發(fā)現他們的產品都沒有特別提到FSC認證，但是這正是我們首要尋找的東西。我們會繼續(xù)關注和搜索它，直到看到產品上有FSC認證。供貨商應該使消費者更簡單地找到FSC。當我去向我朋友推薦FSC的時候，
　　

　　如果標注的地方一點都不明顯，他們怎么會看到它？
　　

　　“對于我來說，‘負責任地消費’意味著在哪里都能選擇和辨別。我要明確負責地選擇對環(huán)境有利的商品。考慮到我們的經濟條件，我可能會比很多人有更多的選擇。有時這就意昧著付出更多，但是我愿意這樣做?！?/p>

　　回到森林
　　

　　弗洛雷斯作為一名玻利維亞的普通百姓，也許沒有意識到凱瑟琳女士的選擇會對他的生活產生什么影響。當林產品調查人員采訪弗洛雷斯時，他正和他的孫子在村子邊的小溪里捉魚，他一臉傷心：“自從那些外國伐木企業(yè)到來之后，小溪中就看不到魚了。一看到我的土地被毀成這個樣子，我就感到特別悲傷沮喪?！?br>　　

　　憂傷的弗洛雷斯不止是玻利維亞才出現的一幕，亞洲的“弗洛雷斯”、非洲的“弗洛雷斯”他們共同組成了一副憂傷的畫卷。
　　

　　攤開世界地圖，就可以發(fā)現現在凡是砍伐量比較大的國家都是最窮的國家，這些國家的百姓砍伐幾乎都是為了生計，為了基本的生活條件有所改善。弗洛雷斯偶爾會去村子邊的林子里砍伐一些樹，也許只是為了給家里買點米，也許只是給孫子買點糖。而國外的大吊車來了以后，他們的砍樹被禁止了，他們的村子環(huán)境卻越來越糟糕。大多數企業(yè)進行大量采伐時，并沒有考慮林子周邊這些社區(qū)的利益，原來林子的擁有者可能分不到任何利益。
　　

　　樹越砍，人越窮。其實，不管是采伐公司，出口企業(yè)，還是遠在中國、越南的地板生產商，抑或在踩在價格昂貴的地板上的歐美人，大家只要能多做一點點，就能幫助像弗洛雷斯這樣的老百姓改善很多。我們不能不顧現實條件去批評非法采伐的百姓，要知道自然保護是與社會經濟發(fā)展水平密切相關，生存和發(fā)展是每個國家每個公民的基本權利和自由，必須接受這一現實，要學會在發(fā)展和保護中尋找平衡點；也不能因為非法采伐沒有在身邊發(fā)生就漠不關心，因為地球只有一個，樓下的洪水也許源于南美的毀林，拯救森林必須從每個人做起。
　　

　　森林是一種再生資源，從鉆木取火到制成地板，人類利用它已有上萬年的歷史。兩百多年前的世界仍是郁郁蔥蔥，工業(yè)革命后，特別是上個世紀以來森林因人類的濫用而劇烈萎縮，其實不管是哪個年代，只要合理利用森林就可以長久地服務于人類。因為森林有他的堅強一面，熱帶雨林只要合理地間伐，8年之后林子又是遮天蔽日。所以其實只要我們能確保森林可持續(xù)經營方案能夠實施，森林的生物多樣性是就不會流失。

來源:新浪環(huán)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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